钟布：讲真，大部分美国人欢迎你和他们做邻居

昨天在小区内散步，我看到一位邻居家的前院插了一块三色牌，上面用三种文字写了这样一句话：’无论您来自哪里，我们都很高兴和您做邻居。’后来发现这样的牌子在城里几个小区都能看到。这些牌子从侧面反映了大家对移民的态度。

▲’无论您来自哪里，我们都很高兴和您做邻居。’图片由作者提供

最近几周，非法移民问题成为美国新闻关注的一个焦点。打开电视各主要电视新闻网的晚间新闻头条都是有关移民的报道。主要原因是特朗普总统1月签署的移民禁令遭到联邦法院法官叫停后，再次出台两项新的移民行政令。根据这两项新的总统令，国土安全部在美墨边境及美国境内加大力度执法，逮捕及递解非法移民。

民众看移民

要了解美国的非法移民状况，我们先来看有关非法移民的民调数据。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2014年的统计资料显示，美国境内有1,100万非法移民，占全美人口总数的3.5%。其中，800万非法移民有工作，占全美劳工及失业找工作总人数的5%，多数从事农业（26%）和建筑业（15%）。从国别看，向美国输出非法移民最多的三个国家是，第一名墨西哥，目前在美国的墨西哥非法移民585万，占所有非法移民的53%。第二名印度，在美国的非法印度移民达50万人，占所有非法移民的5%。第三名是中国，中国籍非法移民人数为32.5万，占所有非法移民的3%,主要集中在纽约、芝加哥、旧金山和洛杉矶的唐人街。

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多数民众欢迎移民来美国定居，包括非法移民。我的理发师是一位四个孩子的母亲，她说自己是保守的天主教徒。她反对民主党的很多政策，但她支持接受更多的难民来美国定居。上次理发时，我们聊天谈到了难民。她说，’我们应该为叙利亚、伊拉克等饱受战火摧残的国家提供救助。如果他们希望来美国，我们不能把这些难民拒之门外。那样的话，美国还是美国吗？’我无法回答她的问题，但她对待移民的包容态度令人难忘。

2016年美国一项大规模的民调发现，大约50%的美国人认为新移民增强美国社会，远远超过认为移民会威胁美国习惯和价值观的比例（34%）。美国公共宗教研究所（PRRI）电话采访了4.2万美国人，了解他们对移民和移民改革问题的态度。

这项民调发现，对待移民美国年轻人和老年人差别很大。年青人绝大多数都对移民有正面看法，在18-29岁年龄组，68%的人说移民增强美国社会，只有19%说移民威胁美国传统习惯和价值观。反观在65岁以上人群中，只有36%相信新移民增强美国社会，而44%的老人认为移民构成对美国的威胁。还有12%的老人不愿意对此发表意见。

另外一个差别就是政党差异，共和党和民主党选民对移民问题的看法相差很大。高达53%的共和党人说，移民威胁美国的传统习惯和价值观，只有32%说他们加强美国社会。在独立选民中，52%对移民有正面看法，33%认为他们威胁美国的习惯和价值观。到了民主党，更有高达63%的人说，来自其它国家的人加强美国社会。

对于如何处理目前已在美的非法移民问题，民调结果令人吃惊：只有19%的人说，非法移民应当查处并遣返出境。62%的美国人说，目前已经在美国的非法移民应当有一条入籍道路，另有15%的人说，非法移民不能入籍，但应当获准成为永久合法居民。

▲特朗普上任一周内，对美国现有移民政策做出调整，除了开始执行的禁止七个国家民众进入美国外，也暂停了免面签的递签服务

两党在移民问题上的立场上差异较大。高达72%的民主党人说，支持为非法移民提供入籍之路，而共和党也有52%的人持同样立场。独立选民当中62%赞成为非法移民提供入籍之路。共和党中不赞成为非法移民提供入籍道路的人以老人和坚定的保守派居多，但在共和党内强烈反移民改革的派系中，支持为移民提供入籍道路的保守派比例也超过49%。反过来，保守派中支持递解非法移民的比例最高峰时也只有34%。特朗普执政后，美国民众对待移民的基本态度几乎没有变化。不过很多人还是担心，非法移民大量涌入美国后是否会冲击当地的经济，比如失业率上升，找工作困难，平均工资下降。

学者看移民

美国有不少学者都在研究，移民大量涌入美国后将会给当地经济带来哪些影响，是否会冲击当地经济，引发失业率上升，找工作困难，平均工资下降？学者希望他们最好有条件做一个实验，让几万新移民在较短的时间内进入某个美国城市，然后对比该城市在移民到来前后的经济状况，并和其它没有接受移民的城市进行比照。这样一个实验肯定有不少新发现，但要实际操作犹如天方夜谭，可望而不可及，那么想做成这个实验的学者更像是痴人说梦。

有趣的是，1980年美国经济学家们竟然获得了这样一个实验机会。当时古巴经济濒临崩溃，国外遭到美国经济制裁，国内生活水平急剧下降。古巴总统卡斯特罗把这些困难归咎于美国。为了报复美国实施的经济制裁，卡斯特罗在1980年突然放开对马列尔港的控制，任由15万古巴人一次性偷渡到佛罗里达州。仅仅是1980年的6个月中，从海上来到美国的古巴难民就有12.5万人，其中8万多人来到迈阿密。

▲已故前古巴领导人菲德尔·卡斯特罗

这就是史称’马列尔偷渡事件’，它也是世界历史上最大的一次非军事渡海行动。当年卡斯特罗总统发表电视讲话称，’凡是想离开古巴的人，都可以走。他们是叛徒，身体内没有一滴革命的鲜血。’很多古巴人就这样来到哈瓦那附近的马列尔港，跳上能够找到的大小船只，逃亡美国。从古巴到美国最南端的佛罗里达州西礁岛（Key West）距离只有90英里。出于历史原因，逃离古巴的难民一到美国领土，美国政府立刻提供合法居民身份。

这些难民来到佛罗里达后，除了有一个合法的美国居民身份外，一无所有。他们没有工作，身无分文，而且多数人不会讲英语。那情景很像今天那些逃离战火，冒死来到欧洲的中东难民。

对于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经济学系教授大卫·卡德来说，这次古巴移民事件是研究移民对当地经济影响的最好案例。卡德认为，古巴移民事件可以回答一个重要的经济学命题，一场大规模突如其来的移民潮会对当地经济造成多大的冲击？

于是他收集资料，分析数据，对比迈阿密经济在移民潮到来前后变化与没有受到移民影响的美国其它城市对照，看看迈阿密发生了什么变化，例如失业率是否上升，新移民是否抢了当地人的工作机会，工资水平是否出现下滑等。卡德说，他和他的研究团队预计至少会出现一些短期效应。说来令人难以置信，卡德的研究没有找到任何证据显示迈阿密出现了这些变化。

移民潮的影响

经济学家对迈阿密移民潮也有一些争论。有人认为，在短期内，从事低技术工作的工人工资会因为大量低技术移民涌入而降低。从移民对经济的整体影响来看，经济学家们比较一致的看法是，对多数就业者来说，移民不构成威胁。移民不会抢走他们的工作，也不会导致平均工资下降。

卡德和其它经济学者发现，出现这些现象的根本原因是经济体内的工作机会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新移民来到这个国家后，他们需要找工作，但同时他们也要买东西。比如他们要理发，要去超市购物，买生活必需品。这个城市因此需要更多的理发师和超市。古巴新移民来到迈阿密后，要安家，就得买家具，买日用品。带来的东西也少，要买的东西就越多。不过，这并不等于说，迈阿密的情况一定适用于其它城市，或者从此认为，一个城市可以容纳无限多的移民。总的来看，移民潮带来的不良影响有限，经济状况总体依然良好。

经济学家卡德认为，一个国家能够接纳大量移民，必须具备一些重要的条件。首先，这个国家经济实力雄厚，因为接纳大量移民在短期内投入的成本较高，例如为移民提供医疗保险、住房、上学、就业培训及其它社会服务。最近德国做了统计，政府接纳一个移民的平均花费为每年1.4万美元（约合10万元人民币）。一个脆弱的经济体根本无法负担这样高昂的费用。第二个条件是移民来到一个新国家后能够很快找到工作。有了工作后，移民就开始为当地经济发展作出贡献，同时开始创造更多的工作机会。迈阿密在1980年时已经有一个庞大的古巴移民群体，正是他们帮助当年来自古巴的新移民很快找到工作。

一位当年来自古巴的难民孩子米尔塔回忆说，她记得他们全家乘船在某个星期一来到迈阿密。到了星期四，她爸爸通过一个朋友的朋友找到一份开卡车的工作，妈妈通过已经在美国定居的姨妈找到一份工厂的工作，而米尔塔本人在到美国后的第二周开始在当地上学。米尔塔的父母不会说英文，但因为当地有很多古巴移民，英文不好照样可以找到工作。事实证明，经济学家对迈阿密和移民双方的担心显得多余。当年8万多移民涌入迈阿密，经济并没有受到影响，古巴移民来到迈阿密也很快适应了新的生活。

非法移民这件事，不象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但也不象我们想象的那么复杂。